這是一家坐落偏僻地帶的歌舞俱樂部, 周邊還零散有一些料亭。

雖然位置偏僻，但生意很是不錯，連帶著周邊供人吃喝的料亭也坐滿了人。

人們喝酒唱著和歌, 場面非常熱鬧。

一些客人似乎被這種熱鬧所吸引，不斷有人從主幹道來到這處偏僻的地方。

在門口招攬客人的藝伎和女郎也不主動, 她們臉上掛著歡快的笑容，等到客人們走到跟前, 才淺淺地行了個禮, 與客人們交談起來, 帶著他們往裏面走。

整個過程非常克制，一看就知道這家店不缺生意。

此時, 又有兩位客人走到面前。

一位藝伎微微低頭，向她們行禮。

“君來了。”聲音婉轉, 又好似帶著某個地方的口音, 蘇茶聽不大出來, 只是覺得非常有柔軟。

她看到了兩人的鞋，兩雙不同款式的女士運動鞋。

她楞了下, 擡起了頭——這是培訓裏特意提到過的，不太禮貌的行為，讓媽媽桑看見可是要被懲罰的。

她果然看到了兩張英氣俊美的臉龐，目光炯炯有神, 她從未想過能在女人身上見到如此美態, 也沒有想到能在這裏看到兩個女人，一時看得楞了。

“小妞，怎麽傻了？是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嗎？”千代鈺捏著她的下巴說道。

她傻楞楞的, “是啊。”

千代鈺樂了, “哈, 你還蠻誠實的。好了，快帶我們去見你們的大姐頭。”

她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，其實歌舞俱樂部也不是沒有女客人來，畢竟喜歡女人的女客人也不少，不過她上班沒多久，卻是見識淺薄了。

另外就是，她們的那種神態，那種美麗，實在太讓她震撼了。

好比籠中的金絲雀，見到了搏擊天空的山鷹。

那般兇猛，那般自由。

她壓下心中的情緒，低眉順眼地在前面領路。

“請大人跟我來。”

這次她格外留意，希望自己的姿態完全符合培訓裏教過的內容。

她和姐姐妹妹們從小學習，把媽媽桑的教導刻到了骨子裏。

首先是走路的姿態，她們穿著高高的木屐，看上去寬松的和服實則穿起來層層疊疊，能動的只有小腿部位，這樣走起路來雖然如弱柳扶風，一步三搖，但也格外麻煩。

光是看上去不讓客人們覺得醜陋，已經要訓練很久。

其次是言語，不可怠慢客人，要隨時註意客人的情緒。她們有專門的一套話術，讓客人初進門便如同回了家一般。但是，如果客人情緒低落，也萬不能打擾，只需靜靜做好自己分內事就行了。

最後是一些細節，比如說引路時不可走太快，要時時註意客人的位置；上樓梯時要側著身，不要用屁股對著客人；每到拐角處，必先走到拐角處指引客人；每逢臺階高地落差，必先提醒客人小心留意。

最後，教導她們的媽媽桑說，以上種種，要做到有意而不刻意，要似有還無。

要讓客人們感覺舒適，卻又覺得一切都剛剛好，不會太多，也不會太少。

就像去了一個無憂的世外桃源一樣，暫時放下在外邊的一切煩惱，真切地笑出來。

要把握好這個度真困難啊，幸好媽媽桑說過，只要大家拿出一顆真心去侍奉客人，這些都會在不經意間做到，算是給了她一點信心。

她這般想著，帶著客人來到裏室。

途中，她們經過一些房間的時候，能聽到裏面傳來歡快的笑聲。

並且幾乎每隔一陣子都會響起，大部分有人的房間都是這樣。

路途中，她告訴她們，她叫櫻子。

她們坐在和室裏，櫻子和她們說，已經派人去叫媽媽桑了，請先用茶。

說完，就跪坐在一旁，用茶筅研磨研，再過篩，沖泡，去除茶沫，再蜻蜓點水般把茶註到杯子裏，整套流程行雲流水，宛如一幅動態的藝術畫。

雖然很美，但蘇茶和千代鈺兩人都不會欣賞茶藝。

“好累哦，這是最後一家了吧。”千代鈺對蘇茶說道。

蘇茶點了點頭，一番街說是“街”，其實是幾條街的綜合，她們一路走來，已經盡力對各種風俗店進行了盤點。

也借著蘇茶的能力，她們將店裏供奉的各式“神明”都記錄了下來，以作備案。

雖然下次來可能完全就變了樣。

“大人若是覺得累的話，不如今晚就歇在此處吧。”櫻子說道。

“小妞，你就這麽希望老娘睡在這裏？餵，你會暖床嗎？”千代鈺對櫻子邪氣一笑。

櫻子連忙低頭，“如果千代大人不嫌棄的話，就我來服侍你吧。”

見櫻子這麽服從，千代鈺頓時覺得沒意思，切了一聲，懶散道：

“我知道你喜歡我，肯定是這麽想啦，但你的媽媽桑肯定不會這麽想，說不定等會知道了還要罵你多事。”

聽到千代鈺極其自戀的話，櫻子連忙就回道：“怎麽會呢，媽媽桑……”

她話還未說完，拉門就被推開，“大人大駕光臨，小店蓬蓽生輝，沒有遠迎已經很失禮數了，又豈會做出趕客之舉。”

媽媽桑五號登場，她是今晚見到的媽媽桑裏面看上去最年輕，也是保養最好的，倒不是說有多漂亮艷麗，而是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。

成熟得一看就是業務精英。

“你這個老女人，剛才就一直站在門外偷聽是吧！”千代鈺坐直了身體，把腿盤起來，毫不客氣地罵道。

媽媽桑楞了下，怎麽也想不到千代鈺直接開罵。

“大人您說笑了。”她坐到了對面。

櫻子見媽媽桑來了，而客人來勢洶洶的樣子，連忙站了起來，準備退出去把舞臺留給雙方，不料卻被媽媽桑給叫住了，命其在一旁奉茶。

“大人，今天來是所為何事？”媽媽桑問道。

其實她這是明知故問，她們做這行的，也有不大不小的關系網，周圍的歌舞俱樂部或多或少有聯系，而她又是最裏面的店，自然早早地就收到了消息。

“來這裏當然是喝酒，去，把你們家的小妞都叫出來排成一列，老娘要親自挑選。”千代鈺大大咧咧的說道。

“……”這都什麽跟什麽啊！

媽媽桑傻眼了，旋即無奈道：“我知道大人是為供奉之事而來，已經命人去請福神了。”

“切，最煩你們這些老女人了，明明什麽都知道，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。”千代鈺吐槽道。

蘇茶在一旁暗自稱奇，因為千代鈺雖然性格惡劣，但大多時候還是比較體諒人的，不然也不會專程來這裏做這種費力不太好的事情了。

要知道，一番街有自己的生態。

就好像雅庫紮火並，無論死傷如何都幫派的事，他們內部自己解決，不會弄到明面，也不會麻煩到官方。

而現在有一個警察，突然在跳出來說，你們打歸打，不能弄出人命來。

豈不顯得很詭異？

當然啦，一番街和雅庫紮並不完全一樣，所以千代鈺這個“守護神”還是較為實至名歸的。

最起碼真有命案她會調查，以此來震懾肖小。

很快，福神的雕像就被搬了過來。

福神是個胖乎乎、笑瞇瞇的男子，穿著和服，面目很是和善。

他一手抱著寫著“千銖箱”的箱子，一手抱著“招財進寶”的笏板。

整個雕像看上去很普通，唯一值得稱奇的是他明明穿著和服，但莫名裸露出大腿，他的大腿非常粗壯，毛發旺盛，像是野人。

“這個形象，又叫福神，你們供奉的該不會是仙臺四郎吧？”千代鈺問道。

“正是四郎君。”媽媽桑回道。

仙臺四郎，是城市仙臺的招財貓代表，也是福神。

他是真實存在的人物，但廣為流傳的傳說與事跡可能與真實人物的實際不一致。

傳說他智商很低，但身體強壯，笑口常開，在仙臺活動時，經常幫店家幫忙，餓了也不客氣，自己取商品來吃喝，有些店會趕走他，有些店會放任他吃喝，甚至會給他小費。

神奇的是，那些趕他走的店，必定會走向衰落，而那些對他好的店，生意會越做越火紅。

而且，只要有他在的地方，周圍必定充滿笑聲，大家都會開心起來，臉上都會和他一樣掛著笑臉。

在明治時代成為地方性傳說人物，昭和時代又成為全國級傳說人物，平成時代成為了百貨公司裏供奉的“福神”，其性質跟招財貓差不多。

他與這些藝伎也有所關聯，據說他生前最喜歡也是最常去的幾女游廊，或者料亭。所以，一些風俗店和食品店、酒館會掛上他的照片，或是雕像，以期獲得他的福氣。

“只要有福神在的地方，周圍必定充滿歡笑呢。很多客人忙了一天，在本店由衷地笑出來，我們這些命苦的人，也會感到非常高興的。”媽媽桑笑道。

知道她又開始隱隱賣慘了，千代鈺哼了一聲，“別說這些沒用的，說點重要的吧，你們這裏有沒有死人？”

“福神讓小店充滿笑聲，客人們都不會難為我們，怎麽可能會死人呢？”媽媽桑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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